一個在校大學生,一次踏出國門的拍攝之旅,演繹成一段情節曲折的愛心故事
■本報記者龍超凡
一個在校大學生,一次踏出國門的拍攝之旅,竟然演繹成愛心之旅。整個大三上學期,黃啟鵬幾乎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募捐上,碰壁無數,失落常有,但他從未放棄,最終為異國貧民窟的孩子們募集到幾萬元的物資,并親自把物資運送到了緬甸果敢……現在已讀大四的他,仍惦記著果敢的孩子們,想為他們做點力所能及的事……
執著地為異國兒童募捐的黃啟鵬現就讀于福建師范大學協和學院,是一位長相清秀、充滿活力的青年。他略帶羞澀地說:“我接受媒體采訪并非為了出名,而是希望人們了解果敢貧民窟孩子們的真實生活,進而給他們一些幫助?!?/p>
進入黃啟鵬的故事,他為異國孩子募捐的心路歷程漸漸明朗起來。
獨闖果敢
黃啟鵬,廣告學專業2007級學生,現擔任學院攝影和DV協會會長。
他有一位堂叔在緬甸經商。2008年寒假回家,堂叔告訴他,果敢是一個“很神奇的地方”。這使黃啟鵬萌發了前往果敢拍攝紀實作品的沖動。
不久,黃啟鵬無意中看了攝影家呂楠拍攝的作品《緬北監獄》,更堅定了去那里創作的想法。
黃啟鵬決定大二暑假赴果敢,他開始悄悄地籌錢。
2009年7月25日,這是令黃啟鵬終生難忘的一天,這一天他啟程了。坐火車從福州出發,經龍巖、昆明、云縣、南傘,再輾轉至果敢……一路顛簸,一路遐想。
7月28日,歷經4天的車馬勞頓,黃啟鵬終于到達果敢首府老街。那一刻,他既興奮又緊張。“滿街都是扛著AK的同盟軍,當時我緊張得吃不下飯?!钡谝淮我姷竭@種陣勢,再回憶腦海中想象了無數遍的果敢,黃啟鵬難免緊張、害怕。
“這里90%的居民都是漢族?!毙睦镞@樣寬慰自己,黃啟鵬的心情也就漸漸放松了下來。
隨后的見聞,令黃啟鵬感到十分震撼。這使他調整了拍攝計劃,同時也影響了他其后的生活。
原來,果敢貧富差距非常大,除了幾十個賭場裝修得富麗堂皇外,剩下的就是用幾塊鐵皮、木板和塑料布“堆”起來的貧民窟。
光著腳的孩子們三五成群,或拎或背幾個裝著垃圾的袋子。當看到地上靜靜躺著的礦泉水瓶子,他們就會蜂擁而上,像爭搶寶貝一樣;在垃圾箱里發現“好吃的”時,他們便小心翼翼地翻出來分著吃。這些孩子大的不到18歲,小的也就2歲左右。
“這種場景在當地很常見?!秉S啟鵬很快了解到果敢地區大多數兒童的真實生存狀態——靠撿破爛維持生活,睡在垃圾桶旁,經常吃著冷飯剩菜……
目睹眼前的一切,黃啟鵬心里很不是滋味?!拔乙欢ㄒ檬种械南鄼C,幫助這里的貧困孩子?!边@個念頭,在他心中愈來愈強烈。
此行,黃啟鵬原本計劃模仿呂楠拍攝吸毒和犯罪等黑色題材,但到果敢后他決定將鏡頭對準這些貧民窟的孩子們。
黃啟鵬最早把鏡頭對準的是這樣一群孩子:有父母,卻居無定所,只能靠撿破爛維持生活,而且經常只能吃別人的殘羹剩飯,讀書成為遙不可及的夢。他想透過鏡頭觀察這群孩子的真實生活,更想走進他們的內心世界。
于是,黃啟鵬幾乎天天和這群孩子待在一起,用相機記錄孩子們撿破爛的點點滴滴。把紙箱側立起來,蜷曲著睡在里面;蹲在垃圾桶里,頭倚著桶就能安然入睡;衣著破爛的四五歲孩子,背著和身高差不多的垃圾袋……就是這樣一群為生計所困的孩子,黃啟鵬卻夸張地取名為《貧民窟的破爛富翁》。
其中,貧民窟里一個名叫“悠悠母”的10歲小女孩,格外令人心酸。從正面拍攝,小女孩一臉稚氣;而拍攝其背影,看起來卻像是50多歲的人。黃啟鵬將“悠悠母”這兩張照片放在一起,取名《十歲的年齡,五十歲的背》。后來,這張照片展出后,打動了不少人。
與貧民窟的孩子相比,也有生活得“幸福”一點的。在一個名為老街圣果小學的孤兒院,黃啟鵬內心感到一點點寬慰。然而,寬慰畢竟是自欺欺人的,因為這里的孩子們雖然吃住有保障,但他們沒有父母,無法享受父母的愛。
黃啟鵬很快發現,孤兒院的孩子們不分男女都是光頭。一問,答案叫人哭笑不得:“由于有虱子,而財力有限,沒辦法給孩子們一一驅蟲,索性都理光頭。”
由于天氣和路程的限制,“孤兒院”題材的拍攝只進行了一半。
8月7日,黃啟鵬開始著手拍攝《大水塘的崩龍族》,這里的孩子有吃有住,也有父母,但他們卻過著最原始的生活,電路不通,至今還點油燈過日子。據說,十幾歲的孩子基本沒衣服穿。然而,果敢8月8日爆發武裝沖突,他這一計劃不得不遺憾地放棄了。
艱難的募捐
最初,黃啟鵬到果敢拍攝專題照片是為了參加一些攝影比賽,頗有一點靠攝影賺點吆喝的味道。
但在果敢的拍攝經歷,徹底改變了他“可笑而幼稚”的想法。黃啟鵬說:“真正深入拍攝后,特別是跟那些孩子成為朋友之后,我開始反思,作為一名紀實攝影者的價值。”
回國后,黃啟鵬的腦海里經常浮現的是那些在果敢結識的孩子。
黃啟鵬說,他忘不了,好幾次,貧民窟的孩子們從垃圾箱里翻出快餐盒,高興地蹲在地上吃起來,碰上好吃的,還轉過頭對著我喊:“阿哥要不要?”他忘不了,那個喜歡牽著他的手的“悠悠母”。
他忘不了,孤兒院里那群一律剃著光頭的孩子們……
“既然我了解了貧民窟孩子們的窮苦生活,我就該盡力為他們做一些事情。”黃啟鵬加深了對拍攝紀實照片意義的理解——如果照片僅僅是博取讀者視覺上的同情,攝影就失去了最本質的價值,對于鏡頭下的孩子們也沒有任何意義。
“搞募捐!”黃啟鵬聽見自己在心里喊。
在黃啟鵬看來,做募捐最便捷的方式便是借用網絡、報紙、電視等媒體的力量。于是,他把在果敢拍攝的幾組照片發到網絡上,果真產生了較大的反響。新浪網、中國影像第一門戶鋒鳥網都以“救救孩子”為題,把他的作品掛在首頁,《環球時報(英文版)》更以整版的篇幅介紹了這位大三學生。通過網絡的宣傳,黃啟鵬在校內外召集了200多名志愿者,一起為果敢孩子募捐。
后來,更多的報社和電視臺記者紛紛前來采訪,但由于記者大多是從新聞角度來報道,而非呼吁人們捐款,因此幾乎沒有人慷慨解囊。只有在參加某電視臺的一個節目錄制后,有人捐了200元。
“黃啟鵬真會炒作,借募捐來出名?!币恍┩瑢W私下議論。對此,黃啟鵬百口莫辯。但他的心思并不在同學怎樣看待自己上,所以繼續搞募捐。
靠媒體的影響力搞募捐走不通,黃啟鵬改走現場募捐這條路。然而,現場募捐遠非想象中那樣簡單。
找輔導員,支持;找院系領導,支持;找學院領導,也支持。但是,一個在校生為異國貧民孩子募捐,學院沒有先例。結果是,學院、院系、輔導員對黃啟鵬的想法表示贊賞,但不能在校發動學生捐款。
福建師大和協和學院有好幾萬學生,平均每人捐款1元,就可以募集好幾萬元善款。這本是一條充滿希望的路,現在卻被堵死了,黃啟鵬真有點急了。
在學校搞募捐不行,黃啟鵬便把目標轉向企事業單位。在果敢拍攝的照片打動了一些同學,他們也紛紛加入了募捐隊伍。他們拿著沖洗出來的照片找學校附近的店面、有些名氣的企業,都無果。對方的理由很簡單:沒有學校的介紹信,無從證明照片的真偽,為何要給你們捐款?
一兩個月過去了,募捐的事情一直沒有進展。黃啟鵬幾乎要“瘋掉了”。
“那段時間,我的腦袋里裝的都是募捐,吃飯睡覺都在想這個事?!痹谀季鑶栴}上,黃啟鵬雖然沒有頭緒,卻堅持到處奔走,希望能意外收獲一點運氣。
有一天,福建師大協和學院一位老師獲知黃啟鵬在為募捐發愁,便給他指點了迷津:一切募捐行為的實施人,都要到法定單位申請,通過審批開具證明。開具證明的過程讓他幾乎磨破了嘴、跑斷了腿。在他的堅持和努力下,終于在2009年12月2日拿到了紅十字會開具的募捐活動證明。
兌現諾言
拿到募捐證明的那個周末,黃啟鵬便和志愿者們一起行動了。第一次募捐是在福建師范大學和協和學院之間的河西橋頭。在志愿者們的耐心宣傳和解釋下,不少同學被深深打動了,紛紛捐款。
黃啟鵬說,剛開始做募捐,大家對此舉有太多的疑問。比如,為什么要給外國人募捐?這些照片是真實的嗎?這些捐款真的能到達孩子們手中嗎?面對懷疑與不解,黃啟鵬和志愿者們一一耐心解釋。
然而,募捐過程中仍不時遇到尷尬和難堪的事。
有一次,他們到位于福州市區的寶龍廣場募捐,剛把反映果敢貧民窟孩子真實生活的照片掛好,就有保安過來喝令收起照片。遞過募捐活動證明,保安卻找到了“漏洞”:“雖然證明上說可以搞募捐,但沒說可以展示照片?!睙o奈,只能把照片從架子上一一取下來。
志愿者把照片貼在自己的背上,雙手再捧一張照片。一些過往的路人對他們的舉動有不同的反應,或嘲笑、或鄙視、或不解。有的干脆罵道:“嚇了我一跳,我還以為是遺像呢!有病吧?”聞此,黃啟鵬和志愿者們內心真不是滋味。
當然,也有許多心地善良的人支持募捐。福建師范大學和協和學院一些師生踴躍捐款,有的捐款不止一次。寶龍廣場一家童裝店老板被照片打動了,碰巧他不打算再開店了,便把價值2萬元的嶄新童裝全部捐給了黃啟鵬。
為了募集善款,黃啟鵬想了很多招:辦攝影展、在學生公寓進行“掃樓式”募捐、找企業贊助……整個大三上學期,在200多名志愿者的幫助下,黃啟鵬一共組織了6場大型募捐,最終募集到2萬多元人民幣以及價值3萬元的物品。
2010年1月,黃啟鵬拿到簽證后再次來到果敢,并帶去了第一批募捐物資。他給貧民窟的30戶居民每戶發了一袋米和50元人民幣,給孤兒院的20多個孩子帶去了新衣服、新鞋子以及女孩子們喜歡的小飾品。剩下的1萬元,則捐給孤兒院用于砌圍墻、鋪水泥地板。
大三下學期,黃啟鵬繼續為果敢貧民窟的孩子們努力著。由于課業負擔較重,大型募捐較難運作,小型募捐效果甚微,他沒能籌集到多少資金,倒是募集到一些物資。
今年六一節前夕,他把這些物資給孩子們寄了過去,并打電話到孤兒院詢問孩子們的情況。
進入大四,黃啟鵬便與協和學院一名創業的大學生合作推廣福州“大學生活一張卡”,且將盈利捐給了果敢貧民窟的孩子們?,F在,他打算當一名攝影記者,用鏡頭反映最底層人民特別是困難學生的真實生活,為人民群眾鼓與呼。
(文中孤兒為化名。感謝福建師范大學協和學院林玉輝、林響對本文采寫提供幫助。)
黃啟鵬自述:為了一紙證明
當地紅十字會在福州市中心,而我所在的協和學院位于較偏遠的大學城,且沒有直達的公交車,因此,往返一趟并不容易。最令我難受的不是“走冤枉路”,而是“熱屁股貼人家的冷板凳”。
有一天下午,上完兩節課后我給當地紅十字會打電話,說現在趕過去辦募捐證明,希望能等我一下。3點50分出發,中途轉車,來到位于市區的紅十字會附近的公交站已是5點30分。一下車,我便發現那名工作人員在馬路對面的公交站候車,我趕緊跑過去,著急地說:“您不是答應等我一下的嗎?”對方稱:“你怎么不早點來,我下班了,當然回家咯!”這時,車來了,他上車走了。我呆呆地愣在汽車的尾氣里。
在為募捐奔走時,相戀幾年的女朋友提出與我分手。那些日子,真是郁悶極了。但想到貧民窟孩子們的眼神,我覺得我得兌現自己的諾言,于是,重新鼓起勇氣,為拿到證明而一趟趟地往紅十字會跑。2009年12月2日,我終于拿到了紅十字會開具的募捐活動證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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果敢:果敢位于緬甸東北部,毗鄰中國云南省。面積約2700平方公里,通行果敢語(漢語西南官話),同時流通緬元以及人民幣。學校教的是云南漢話,手機是中國移動號碼,座機也是云南臨滄區號,電力由南方電網通過云南電網向老街變電站輸送,當地“果敢族”亦是緬甸的漢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