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涌

經濟危機使各色人等都免不了失業。但是，在某些群體，失業特別集中。比如，美國16到24歲的年輕人的失業率高達17.6％，幾乎比9％的總失業率高一倍。按說年輕力壯正是干活的時候，怎么反而失業更多？

年長的美國人的反應是：這是最懶的一代人。這是玩手機、facebook長大的一代，生活最容易，最受父母嬌慣，最為自戀，最無耐心，當然也最不努力。2009年著名的PEW民調顯示：四分之三的美國人認為這代人比上一代更缺乏美德，更不勤奮。這代人本身也心服口服，有三分之二認為上一代人比自己這一代更優秀，有更好的工作倫理。

何以至此？生活容易倒在其次。每代人的生活，大致都比上一代人容易一些。現代社會是個不斷進步的社會。關鍵是衡量這代人成長的標準越來越低。比如，普通美國大學生的平均成績從1950年代的2.52上升到1990年代中期的3.11（滿分為4分）。這種趨勢，到了本世紀愈演愈烈。中小學也大同小異。是否是因為學生的質量提高了呢？不太可能。如今美國中學生的學術表現比不上過去。況且大學不斷擴招，進大學的比例逐日升高，競爭性降低。一般大學生每周課后的學習時間僅僅12-13小時，是1960年代大學生學習時間的一半。32％的學生，拒絕選每周要求讀40頁書的課程。更令人震驚的是，36％的學生每周僅僅學習5小時，居然大學平均成績能達到3.16！最近的研究者通過基本的學習能力測試發現，45％的大學生在頭兩年沒有任何長進，36％的大學生在四年中沒有任何長進。想想看，這是一年幾萬美元的教育呀！

我在大學教書，碰到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止一次。某位學生根本不讀書，經常曠課。我告訴他（或她）放棄我的課，否則不及格。對方先是睜大眼睛抗議：“我學費都繳了，你怎么能給我不及格？”這種事情聞所未聞，好像是他付了款我卻拒絕交貨。最后萬般無奈，跑來跟我說：“教授，我是拿著獎學金來的。你給我不及格，我獎學金就丟了?！蔽倚睦镏绷R：這么不長進，也配拿獎學金！最后我對全班說：“你們想想，獎學金是納稅人的錢。國家現在負債累累。但納稅人還決定給你這筆錢，指望你學到些技能，以后創造更多財富，把這些債務償還。但是，有些人拿著錢連上課都不屑來，還讓我協助給個好成績，繼續從納稅人那里拿錢。這難道不是欺詐嗎？怎么這種要求也說得出口？你們基本的是非觀念還有沒有？”大家面面相覷，好像從來沒有人這么對他們講話。

美國的教育，越來越走市場模式，從中小學就是如此。學校是納稅人花錢建的，你給人家孩子低分，這些納稅人會抗議，最后老師只好保飯碗為上。到了大學更是如此。學校靠學生的學費過日子，學生是消費者，學校的使命是要讓消費者滿意。消費者怎么滿意？當然是不必用功就成為優等生。結果，教授為了討好學生，不停地以好分數相贈。

美國真正的危機是什么？是接班的這一代人已經被稱為“最懶的一代”。

（作者為美國薩福克大學副教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