尊嚴有時候像奢侈品,有時候又幾乎一文不值。官居高位的人可以活的一點都沒有尊嚴,點頭哈腰,阿一奉承,但是他的權位、他的車、他對下屬的頤指氣使,架子十足,儼然又供奉著尊嚴。窮人且不說缺吃少穿,至少是過著虛榮心缺失的日子,穿不起品牌,吃不起飯店。沒有尊嚴的日子是不好過的,于是就會有“人窮志不窮”、“窮且不墜青云之志”的古訓和楷模。這古訓和楷模閃爍的光芒,也就是這兩個字:尊嚴。
有尊嚴的人表情不很活躍,甚至還有點漠然。叫這種人向人家借錢,求別人幫忙,或者向上司提什么請求,雖然他心里也很迫切,但就是開不出口,即便開出口來,也是不好意思,結結巴巴。為什么呢?為尊嚴所累。
“尊”最初的意思是酒器,是一個甲骨文字形,像雙手捧著尊。即使是現在,在一個高級派對里,所有賓客小心翼翼呵護的,往往不是佳麗美女,而是酒杯?;蚨嗽谑掷?,或放在桌上,可見古今一心。酒器都是備受呵護的對象——酒器既是需要小心輕放的對象,也是易碎品,摔不得?!白稹本褪且恢倍酥?,護著。延伸到生活中,誰端你?誰護你?只有你自己端著自己,自己護著自己,正襟危坐,西裝革履,笑不露齒,苛求著自己,時時刻刻都把自我的形象擦拭的纖塵不染。這樣端著護著多累呀,正所謂“死要面子活受罪”,所以尊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。一個人的自尊心有多強,受到的自我壓力就會有多重,沒有自尊心的人活得絕對比有自尊心的人輕松自在,所以老百姓才有“沒囊沒氣活長壽”之說。當然,一個人有強烈自尊心,并由此獲得的受尊重的快感,也是沒有自尊心的人體會不到的。
嚴和尊并列在一起,卻是兩個指向。尊是端著自己,嚴是防著別人。宋代周敦頤的名篇《愛蓮說》中有這么一句:“蓮之出淤泥而不染……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”?!俺鲇倌喽蝗尽闭f的是蓮之尊,若即若離。嚴的繁體字是“嚴”,兩個“口”就像是兩個眼睛瞪著別人,口之下就是一道懸崖,拒人于千里之外,與如今常用的“嚴防死守”有相差不多的意思。嚴防的是什么?是別人的親近,是別人的拉拉扯扯。嚴的人給人的感覺總是很清高,甚至看不起別人。
尊嚴是一個人的人文品格,卻常常為世俗所困。在世俗中尊嚴會獲得尊重,同時也會為了尊嚴付出代價。經常獲得實利和實惠的,是放得下身段的人,是會開口乞求的人。尊嚴是買不來的,要得到它卻是要付出代價的。